最近几天，医生们都在热议医疗行为中的正当防卫。

作为一名治病救人的医生，如果遇到无理取闹甚至动手打人的患者或家属，医生该怎么自我保护才不会触及法律红线、避免被不理智情绪带入坑而自毁前程呢?

就此，骨科在线采访了北京市华卫律师事务所聂学律师。聂学律师是中国医师协会自律维权委员会委员、中国医院协会法制专业委员会委员，她还是一位曾具有13年丰富临床经验的麻醉科医生，现担任多家医院法律顾问。

针对近期医生们普遍关心的十大问题，聂学律师为大家做了专业的解答。

1. 骨科在线：作为医生，如果在工作中遭遇人身威胁或被殴打怎么办?能否“以牙还牙”打回去?

聂学律师：“以牙还牙、以眼还眼”是最古老的复仇方式，也是人的本性。原始社会用这种方式维持秩序，人类进化、进步到今天，早就弃用了这种原始的血亲复仇、同态复仇的方式。

作为深受现代文明熏陶的医务人员，在工作中遭遇人身威胁或者殴打，应当首先采取报警等方式寻求帮助，在殴打正在进行时可以正当防卫和紧急避险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。

2. 骨科在线：很多人建议遇到危险三十六计，走为上策，那么往哪里跑比较有利?

聂学律师：往光明的地方跑，往有人的地方跑，往有摄像头等监控视频的地方跑，以最大程度的获得帮助、保存证据。

3. 骨科在线：如果没有跑掉，对方已经凶相毕露，这时采取什么样的防卫手段不超过正当防卫的必要限度?

聂学律师：凶相毕露不是启动正当防卫的条件，只有对正在实施不法伤害行为的行为人，才能够采取正当防卫措施(也就是说，正当防卫不能伤及他人，包括没有伤害你的行凶者同伴或家属)。

即使对方有伤害你的语言和表情，但没有实施殴打等伤害行为，也不符合实施正当防卫的条件(也就是说，他没有打你，你就不能先发制人去动手)。

这个问题，可以改成凶器毕露，如果对方凶器毕露，可以实施打掉、抢夺对方凶器的行为。

4. 骨科在线：哪些行为属于正当防卫，不用负法律责任?

聂学律师：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》第二十条规定，为了使国家、公共利益、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、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，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，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，属于正当防卫，不负刑事责任。

正当防卫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的，应当负刑事责任，但是应当减轻或者免除处罚。

对正在进行行凶、杀人、抢劫、强奸、绑架以及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，采取防卫行为，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，不属于防卫过当，不负刑事责任。

5. 骨科在线：医生如果跟患者和家属动手，什么情况下得承担法律责任?正当防卫的限度是什么?怎么做才是正当防卫而不是互殴或防卫过当?

聂学律师：正当防卫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的，应当负刑事责任，但是应当减轻或者免除处罚。这是关于防卫过当的规定。

对于必要限度的认定，一般认为以制止不法行为为必要限度，即和不法行为相当或者略微超过不法行为的行为，而不能是暴力性明显超过不法行为的行为。

比如对方赤手空拳，采取拳打脚踢的方式实施不法侵害，我方直接大刀向对方头上砍去，造成对方重伤乃至死亡，构成防卫过当。如果对方用水果刀指指戳戳，我方可以使用手边任何趁手的工具打击对方挥舞凶器的手臂，而不能直接一刀捅向对方心脏部位或者棍棒大力击打对方头部。如果因此过当行为造成对方重伤乃至死亡，构成防卫过当。应当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。

我国法律也规定了无过当防卫权，对正在进行行凶、杀人、抢劫、强奸、绑架以及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，采取防卫行为，造成不法侵害人伤亡的，不属于防卫过当，不负刑事责任。换言之，对于本条列举的暴力犯罪行为，医生无论采取什么行为，造成什么损害后果，都不构成防卫过当，而是构成正当防卫。除此以外的其他不法行为的正当防卫，只能以制止不法侵害的强度相当行为为限。

需要注意的是，防卫行为和殴打行为可能具有相同的外观，判断是防卫行为还是殴打行为，关键是行为的时间和目的。对正在实施的不法侵害，以制止不法侵害为目的，构成正当防卫。对已经结束的不法侵害，实施的暴力行为不能构成正当防卫，而是构成殴打。对于以打回来、打击报复为目的的暴力行为，构成互殴。

正当防卫的条件

6. 骨科在线：医生遇到性格乖张跋扈或者多疑暴躁的患者和家属，如何避免引发冲突或冲突升级?

聂学律师：避其锋芒，放低姿态，好言好语沟通。如果觉得自己和对方的交流已经进入了死胡同，难以沟通，建议回避，请上级医师乃至院领导出马。

凡事皆有学问，沟通亦是艺术。作为和人打交道的医生，在工作中不仅要注重医疗技术的提高，也应当琢磨沟通技巧的加强。设身处地，换位思考，提高说话的语言和技巧，对于医疗工作的顺利开展也是如虎添翼。

7. 骨科在线：中国法律是否不支持医生防卫暴力，只能先挨打再报案，然后再处罚打人者吗?

聂学律师：有的观点认为，我国存在不鼓励正当防卫的司法取向。毕竟冲动是魔鬼，针尖对麦芒的结果，很可能是两败俱伤。而一方在对方动手时，能躲则躲，避其锋芒，其实也是对自己的保护。

我们也无需挨打后再报案，而是应当在发生不法侵害时，控制情绪，理性判断，走为上策，走不掉时再沉着冷静应对。

在事后接受调查询问时，一定要强调自己动手属于万不得已，别无选择，并且动手的目的也是为了保护自己，制止伤害。

8. 骨科在线：中国法律是不管谁先动手、不管你有没有理，均按谁受伤重谁有理处理吗?是否医生只能被动挨打后马上倒地报警才合适?

聂学律师：法律没有规定谁伤重谁有理。如果谁伤重谁有理，也无需规定无过当防卫权了。无过当防卫权规定，对于正在进行行凶、杀人、抢劫、强奸、绑架以及其他严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，造成对方死亡、重伤的，防卫人都无需承担任何法律责任。医生无需被动挨打，可以实施正当防卫。

9. 骨科在线：患者酒后在医院撒酒疯，甚至辱骂、挑衅、推搡医生，此时医生该如何合法保护自己?此时能否打回去出口恶气?

聂学律师：只能防卫!只能防卫!只能防卫!绝对不能打回去。患者和家属酒后撒酒疯，辱骂、挑衅、推搡医生，医生应当报警、报保卫处，在警察或(和)保安在场的情况下对酒后患者实施约束行为至酒醒为止，约束好患者后，开展相应的诊疗。

10. 骨科在线：患者在诊疗过程中录音或录像是否合法?能否作为他们的证据呈现?

聂学律师：偷拍偷录取得的证据，如果没有侵害他人的隐私等合法权利，可以作为证据。作为医生，对于录音录像可以选择坦然面对，也可以严辞拒绝，要求对方删除，还可以在患者病情并非紧急时拒绝诊疗。这种情况就可以适用“以牙还牙、以眼还眼”，互相录制，如果医生觉得有必要的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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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正当防卫”的十大误区，你中招几个?

1.打架斗殴中，任何一方对他人实施的暴力侵害行为。两人及多人打架斗殴，一方先动手，后动手的一方实施的所谓反击他人侵害行为的行为，不属于正当防卫。

2.对假想中的不法侵害实施的所谓“正当防卫”行为。比如你做了梦，梦到某人要打你，或者现实中两人吵了嘴，你认为对方可能要打你，直接找上门先把人KO了。当防卫必须要求不法侵害是在客观上确实存在，而不是主观想象的或者推测的。

3.对尚未开始不法侵害行为的行为人实施的所谓“正当防卫”行为。比如对方恶狠狠的站在那里看着你，光玩嘴炮说要揍你，但啥也没干，你上去直接把对方干倒了，这叫你先动手打人，不叫“正当防卫”。

4.对自动停止，或者已经实施终了的不法侵害的行为人实施的所谓“正当防卫”行为。比如有人打你，打累了不打了，然后你说“我去，风水轮流转啊”，直接上去把对方硬揍了一顿，这不是正当防卫，这是名副其实的故意伤害。

5.不是针对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者本人，而是无关的第三者的所谓“正当防卫”行为。比如你与父子俩要干仗，结果老爹动手打你了，孩子没动手，他爹揍你一拳，你逮着他儿子揍他儿子一拳，对不起，这不是“正当防卫”，不受法律保护。

6.不法侵害者已被制伏，或者已经丧失继续侵害能力时的所谓“正当防卫”行为。比如你挨揍了，警察出警把对方铐住了，终于“老虎被戴上嚼子了”，你上去咣咣踹他两脚，得嘞，虽然你值得同情，但是这两脚，你也要负法律责任。

7.防卫挑拨式的所谓“正当防卫”行为。为了侵害对方，故意挑逗他人向自己进攻，然后借口正当防卫加害对方，比如早就想揍他找不到理由，对对方极尽侮辱，用“激将法”挑逗对方打你，然后痛快的把对方干挺了，对不起，这叫防卫挑拨，要负法律责任。

8.不具保护权益意图的“偶然防卫”行为。比如说你拿着棍子要去打乙，结果在路上恰遇乙从胡同窜出，你一棍子把乙砸晕，又上去踹了两脚，此时却获得了随后追来的人群的热烈掌声，因为你不知道乙刚刚抢劫了一个老太太。此时，你不是见义勇为的英雄，你是犯罪嫌疑人。

9.对合法行为采取的所谓“正当防卫”行为。比如公安人员依法执行逮捕、拘留、传唤、抓捕犯罪嫌疑人等合法行为，嫌疑人所有的激烈反抗，都叫抗拒抓捕，不是所谓的“正当防卫”的借口。

10.开始是正当防卫，但后来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的行为。这也就是法律所说的“防卫过当”，不属正当防卫的范畴(刑法第二十条第三款规定的情况例外)。